沧海之中,有山名曰度朔。雾霭沉沉,鬼气四起,无四时轮转,无日月星光,混沌如天地初开之时。
度朔山上几无生灵,除了鬼门关前的那棵树。
这是一株桃树,在度朔山终年不散的雾气里生长。
它会长出叶子,会伸出枝桠,会把根系深扎在阴冷潮湿的土壤里,用体温捂暖一小方土地。但是它从来没有开过花,也不曾结过桃子。也许是因为度朔山上没有春天的缘故罢。
尽管如此,这株桃树仍是无数鬼魂进入鬼门关前的念想,各种意义上,最后的念想。
这株桃树浑浑噩噩地活了几百年,恍惚中它听见一个惊天动地的声响。狂风翻滚着,闪电撕开浓雾,把周围映成一片惨白,绝望的冰冷的色彩,击打着魂灵。桃树后的鬼城忽隐忽现,发出阵阵悲鸣。
鬼怪仓皇奔逃,却被闪电追上,魂魄霎时被撕裂,化作苍蓝的火焰,浮游在空气中,挣扎着跳跃着,而后消散。周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焦糊味,有些呛人。
桃树看着黑云深处的那两个身影睥睨着整个鬼城。
一黑一红,一曰神荼,一曰郁垒。
那天从云中劈下的,刚好是初春第一场惊雷。
是日,正是惊蛰。
后来,神荼和郁垒成了鬼帝兼职门神,把守鬼门关。
两神一树的日子虽然难免乏味,却也逍遥。
时间长了,桃树知道了很多他们的事,比如神荼喜欢叫郁垒“二货”——事实上郁垒只是有时会犯蠢而已;比如郁垒成神之前叫安岩,而且比起郁垒他更喜欢被叫成安岩;再比如,神荼跟安岩,是一对恋人,然而这是会遭天谴的。
桃树抖抖叶子,满心惋惜。
毕竟这两个人对他很好,尤其是安岩,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株紫色的黄泉花,栽在自己身旁。
“有时候觉得你很像神荼,不在意的生活在黑暗里,却……”安岩似乎不知怎么表达,挠了挠头“总之有个伴也好。”
桃树很感激他,贡献了一段不错的枝桠,安岩做了把桃木剑送给神荼——原来的那柄剑再一次缚鬼时弄断了。
桃树觉得这样挺好,远离天上的一群伪君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生活。
虽然没有如花美貌,没有甜言蜜语,在鬼气森森的鬼门关,唯一能给的只有最长情的陪伴。
“但是,对于神荼足够了。”桃树默默想着,把根又向下扎了几分,顺便分一点养分给那朵花,啧,真是太小了。
时光流逝,日子平淡而温馨。
不知不觉,桃树的枝桠荫蔽了鬼城,蔓延三千里,绵延不绝。
不过,它仍然不曾开花,不曾结果。只有一树的桃叶在风中飘摇。
中元前日,鬼气躁动得厉害。
一男子着满清服饰,强行冲出鬼门关意欲逃走,被神荼拦下,相斗于空中。
桃树觉得那人面熟,忽然想起他似乎叫丰绅殷德,精通风水术数,妄窥天命,企图助其父和珅求得长生逆天而行,故而堕入阿鼻,不得入轮回。
谁知今日竟逃了出来,想来真是不简单。
桃树只是一知半解,丰绅不仅自己逃离阿鼻,还蛊惑将近一城的鬼魂,打算在中元节这天,冲出鬼门关回到阳世听命于丰绅与和珅,助其作恶。
安岩手持苇索立于门前,冷静地跟一干恶鬼对峙。
鬼门开的时间渐渐逼近,丰绅的嘴角显出一丝得意的笑。
终于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