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一抖,报告单落到了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是当时女儿见到我的时候吓坏了似的把我抱住我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脸色大概很难看。
难看到她之后看到我的时候反过来安慰我没事的。
她说她知道的,她说她母亲也是这样离开的,她说没关系。她始终微笑着,一贯温柔的神色轻轻地拥住我,我才是那个控制不住哭出声来的人。
那天晚上我留宿在美美一直住的小公寓里。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和我说着白日里咖啡店的琐事,讲到好笑处笑弯了眼。
可是我没有办法跟着笑。
就连忍住泪意都让人用尽全力了。
然后她认真地注视着我,呼了口气。
“看着我。”
“不要为我觉得难过,不要觉得舍不得。人总是要走的,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我很高兴遇见你,也很开心我们能一起走过这么多年。”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你哭。”
“其实我早就觉察到了,在我回来之前很多症状就已经开始了。妈妈也是因为这个走的,所以我一点都不意外,真的。人各有命,安心接受就好了。”
“我依然感谢命运,至少,它也让我遇到了那个人。”
她顿了顿,有些自嘲地笑了。
“虽然未曾许他伴我白头,但好歹遇到了。”
“这么些年,我都不敢和别人提起他。”
她的手抚上心脏的位置,开口时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怕痛。”
她又自顾自地摇头。
“可不就是忘不掉又放不下啊。所以每年冬天还是大老远地跑到小樽去,去他喜欢的寿司店,听他最喜欢的音乐盒的声音,一次一次去那些他提过很多次的玻璃工厂。所以吃到半生不熟的蛋包饭就想掉眼泪,他只会做这个,而且你俩一样,老是多放盐。”
讲到这里,她轻轻笑了起来,有些俏皮地对我眨了眨眼睛。
“他是个玩心很大的人,对新鲜事物的兴趣大的叫人咂舌。念书的时候他球踢得好,每次比赛场边的女孩们都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他倒是不置可否的样子,可每每这时候啊,我就骄傲得不行,这可是我的男人啊。”
她的脸上出现了那种,原本我以为只会出现在少女脸上的天真到让人动容的微笑。
“大学第一年他就签进了一只有名的足球俱乐部,他这一路走得倒是很顺,我不惊讶,他本来就是有天分又肯努力的人。后来我大学毕业,他已经是国家队的明星球员了。”
“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担心过他,哪怕我们变得聚少离多,我都相信他。”
“他是那种对于感情特别认真的人。”
“认真得有点木讷。”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这么句话。
“他从不说,只是一直做一直做,很多事情往往木已成舟我才知晓。”
“他把那些听起来吓人的数目的收入都存进我们共同的存折,每次赛后采访他都会不厌其烦地说感谢他的父母教练队员和爱人,他从来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绯闻……”
她的眼神变得很温柔很忧伤,我认真地听着她的故事,不敢发出一点打扰的声响。
“他的每场比赛我都会去,托他的福,我变成了半个球痴。我记得那是一场很大的比赛,他们赢得很艰苦,记者采访时候他就那么当着全世界的面向我求婚。”
“后来我们一起窝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他还调笑我的表情呆得跟什么一样,结果让我好一顿胖揍。”
“那个时候啊,被他宠得没个形,觉得世界都是自己的。”
“我爸一直就特别宠我妈,从小我就想找个对我能像我爸对我妈那样好的男人。然后我就遇着他了,当时我每天高兴地找不着北,就等着结婚了。”
“我记得那年赛事特别多,他简直忙上加忙。所以情人节的时候他给我来电话,着实让我好惊喜了一番,他说让我在家乖乖等着,他一会就到。”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睛里的神采也暗淡了下来。
“我刚挂电话就进厨房准备他喜欢的寿司,之后我还换了套新买的衣服,补了个淡妆。“
“然后我就等他,等了大概一个多钟头,我有点坐不住了,当时还莫名地觉得特别心慌,就是坐立不安的那种。”
“我给他打电话,没人接。我再打,也是一样。然后我有些神经质地反复重拨,都是无人接听。”
“我踩着拖鞋就到外面去找他,我完全没有头绪他是从哪里过来的,所以真的只是乱找,像疯子一样。可是我没法呆在家,我当时太慌了,心慌地完全没法安定下来。”
“然后我终于接到了来电,医院打来的……”
她突然哽住,神色变得极其痛苦,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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